33.第 33 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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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安德烈率领军队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尸体和伤兵。
战争第一次让他如此困惑又无聊。这么说他来晚了?在他带领拜仁的队伍杀过来时皇马已经在撤军了,而巴萨人,他看到的多数都是尸体了。
这一战输了,而且自己还来迟了。安德烈被这一事实吓了一跳,忐忑起来,他以为巴萨不会输,自己晚来了一会儿,至于连人都不不剩下几个了吗?可这样一来,母亲一定要和他生气了,按照他赶路的进程,这一两天他就会到边境了。
“找找伤员,把受伤的带回去。”安德烈指挥到。他总不能来了一趟战场却什么也不干,他赶来的时候虽说晚了,但也对付了一批皇马人,就说自己为巴萨成功收尾、还救回来伤员好了。
这次麻烦惹大了。安德烈思附,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如果母亲怪罪,就推说记错指令好了,同时对他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但这次好像输的很惨,安德烈都不敢回军营了,一个劲儿忙着搜救伤员,试图弥补自己的过错。
马代奥和米兰都撤军了?也不知道这次损失了多少人……
正估计着损失如何,安德烈忽然看到一支队伍向他们走来,他很快认出怒气冲冲又心急如焚的是挂彩的马代奥,而在他身旁那个……母亲来了。他竟然提前两天抵达了。
“妈妈——陛下,”安德烈小心说道,梅西面露怒意,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帮忙运送伤员。”安德烈小心答道。
“看见米兰了吗?”梅西问。
安德烈抬起头,“他没和你们一起撤军回去吗?”
“米兰要求你支援的时候你在哪?”马代奥忽然问道,他怒气十足,安德烈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生气,“请求援兵支援的号角响了十三次,你在哪?为什么不立刻来支援我们?”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让我支援的号角声,我还以为是你们军队里的什么暗号……”
“说得清清楚楚、你怎么会反应不过来?怎么会不知道?”马代奥吼道,鲜血从他头发中流下,顺着脸庞滑下来。
“我——”
“够了,米兰在哪?”梅西问,“马上去找米兰。”
“殿下——”安德烈的副将骑马奔来,他原想向安德烈汇报,见到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有些惊讶。他对梅西行礼,然后说道:“我们发现了米兰殿下,在南边的缓坡下。”
安德烈长舒一口气。
“他怎么样?”梅西立刻问道。
副将看了眼梅西,又看了眼安德烈,垂头答道:“已经过世了。”
梅西倒吸一口气,眼睛盯在副将身上,过了一秒,他忽然甩动缰绳,骑马向南部奔去,马代奥立刻跟上,安德烈和副将也赶快追上去。
几个拜仁的士兵站在黄昏的缓坡上,梅西跳下马,在缓坡上他见到米兰躺在几米外的阴影下。他跑下去,跪在地上一把抱起米兰。
“米兰?”他问。
米兰的身体已经冷了,而且忽然变的很轻,抱在怀里一点重量也没有。
马代奥也跳下马,踉跄跑下缓坡,扑着跪倒在弟弟身旁。“米兰?快醒醒——”
他的手放在米兰鼻子下方探他的鼻息。“医生!医生!”
医生气喘乎乎地匆忙跑下来,他徒劳地去探米兰的鼻息,摸他的脉搏,试他的心跳。然后才说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殿下已经过世了。”
马代奥脸色惨白,他握着米兰冰冷的手,惊恐地看着医生。
“不可能,米兰不会死,他都很少受伤,怎么会死……米兰……米兰——”
马代奥唤着弟弟的名字,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他握着米兰的手贴在自己嘴边,反复叫他的名字,最后他叫不出声了,攥着那只冰冷的手大哭起来。
梅西面色灰白,抱着小儿子一动不动。马代奥的哭声唤醒了他,他低头望着米兰的脸庞。多么奇怪,他就像还活着一样,他脸上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甚至没有半个污点,仍是那个英俊的孩子,他安静乖巧地躺在这里,闭着眼,就像小时候耽于睡眠时那样,那时他总是久久地睡着,但他终归会醒来,呼喊着,要母亲陪他,要东西吃。
米兰,梅西低声叫着。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轻声唤着,期待米兰醒来,期待他棕色的大眼睛睁开望着自己,对他说些什么,对他要水,或用沙哑的声音抱怨他来得太迟。
叫着儿子的名字,梅西在他头发和额角上轻轻吻着。醒过来,米兰,对我说话。他闭上眼,仿佛怀中抱着的还是在襁褓中的孩子,他那样幼小,脆弱,需要保护和陪伴。
梅西摸着米兰的脸颊,他的脸很冷,沾血的头发又湿又黏,梅西为他理着头发,轻声叫道:“米兰?”
没有回应。
米兰的身体又轻又冷,梅西抱着他,浑身发抖。这不是他的米兰,他的米兰不会死。
“米兰?”
又一次,梅西叫他的名字,他反复叫着,声音越来越小。
在知道米兰确实再也不会对自己做出回应后,梅西抱紧了米兰抽泣起来,泪水流到孩子沾血的头发里。
马代奥惊惧地望着从不流泪的母亲哭泣起来。忽然间梅西脸色骤变,一口血吐出来后,他晕了过去。
安德烈呆滞地站在一旁。
轰鸣声在克里斯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无法开口,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轰鸣让他头皮发麻、头脑混乱。他刚走进军营,马丁已经迎过来了。克里斯跳下马,马丁一把抱住他。
“你做到了!”他搂着克里斯在他肩上拍着,眼中几乎要溢出泪来,“我们赢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果然什么都做得到——”
周围太吵,克里斯甚至听不清他后来又说了什么,在他被马丁拉进城堡后,克里斯这才回过神。他抓着马丁的胳膊。
“我有事要汇报——”
“我知道,我知道,你赢了,汇报等到明天,宴席已经准备好了……”马丁匆匆说着,拉着他向宴会厅走。
“我必须现在说,”克里斯紧攥着他的胳膊,马丁望着他,这才发现克里斯表情古怪,眼神僵直地看着地面,“米兰死了,我没把他的尸体带回来,梅西马上就到边境了,激怒他不明智。米兰中箭而死,我把箭都□□了,也是为了不激怒梅西……这就是我要汇报的。我累了,今天就不参加宴会了。”
说罢,他松开手,逃离什么似的向自己房间走去。
“克里斯!克里斯——”马丁连唤了几声,克里斯都没答话,大步离开了。
“快去看看你们的将军,”马丁对身旁一个克里斯的侍从说,“也叫医生过去,他是发烧了还是怎么了。”
侍从匆忙跟上,马丁狐疑地望着克里斯离开的方向。或许他只是累了。马丁叫上刚刚回来的两个副将,和他们一起去宴会厅了。
等到克里斯的意识再度恢复时,他躺在床上,有人在脱下他被血浸湿的衣服和被戳破的盔甲。克里斯不想要任何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又湿又黏的衣服粘在身上让他发冷,他自己也想要换下衣服,却动也不能动,他被牢牢钉在床上。
有人为他处理身上的伤口,翻开的血肉被不慎触碰时,遥远的疼痛将克里斯的神智短暂地拉回来,但很快他又失去意识。
屋子里的人似乎变多了。有人说他发烧了,喂他吃药,在他头上盖上湿毛巾。但克里斯不需要这些,他浑身都冷,如同有人在他胸中埋了一块冷硬的、不会融化的冰。
有很多人围在他周围,为他擦洗身体,包扎伤口,更换湿毛巾。但他越来越冷。在克里斯终于能有所动作时,他抓住毛巾丢到一旁,毛巾从手上滑下掉在地上,侍从匆忙地试他的体温,又将毯子一层又一层压到他身上。
身上忽冷忽热,意识模糊不清。克里斯以为自己一定要死在这晚了。他不介意死去,原本他活着就没什么可在意,死了不仅没关系,反倒让他放松。没有人想要这一切,现在的生活,过去和未来发生的、未发生的一切。没有好事发生在他身上,没有人想要这种缺少感情的、死人一般的生活。
有人为他灌下更多的药。或许是水,也或许是热汤。他张开嘴喝着,由人摆弄。他想说话,告诉他们别白费力气了,是生死是都不重要,把他丢下不要管他就好了。
他在混沌中试图去想起些什么,阻挡这些被身体上的不适和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死亡的烦扰。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努力回想自己的生活,然后他在意识迷乱时笑了。他的生活,皇马的白色大旗和战袍,想到他引以为傲的白色,克里斯笑了,眼角恨不得渗出泪来,他只有这些了吗,他的国家,他唯一可以为之战斗、并当做信仰的东西。在白色之后,铺天而来的是里斯本凛冽的寒风和他们绿色战袍,他在皇马和里斯本的边境长大,与里斯本的战斗从他童年时就开始,他在战斗中度过少年时代,他在擦拭长剑和盔甲、被里斯本人打下马的记忆中度过二十岁之前的岁月。他们的绿色旗帜包围了自己,他在里斯本断过骨头,险些成为战俘……但我不会投降,克里斯想着,又回到那时的岁月,他不会输给里斯本人,他不会对他们俯首称臣……
他的生活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在漫天的血与火、刀光剑影、死尸和惨叫声中,克里斯看到桑切斯下葬的墓地,那处阴凉的、种着高大沉默树木的山坡在静静飘着雪花。那景象忽然给了他清凉的慰藉,像冰凉的药膏涂在伤口处,他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他还不能死,他还没告诉人们他想葬在哪里。
桑切斯……为什么他只能想起来这一个名字?冲锋队里的队友还有谁?只剩下他自己还没死吗?他们都死了多少年了?第一个死的是谁?
克里斯痛苦地抓着毯子。葬礼的画面纷沓而至,与他一同出征的将士,从小就和他在一个连队的伙伴,从小照顾他、在波尔多之战中死去的四个侍从和十八个护卫队战士。尸体被放进临时墓地,在战场上就近埋掉,在军营旁的墓地下葬,祭奠战士的大火烧了起来,热浪与烟灰呛着克里斯,灼烧着他的眼睛。下一个就是他了,现在就是他了……
你想死吗?塞尔的话重新出现在脑海里。他想死,现在就想。他没有理由活着,他的生活只有死亡和阴霾,他这一生只在杀人和被人企图残杀中度过。这样的自己死了也没有关系,不会有人在意。
现在他杀了米兰,母亲更不会在意他了。
想到母亲,克里斯的心忽然被扯碎了。母亲会恨他,自己杀了他最爱的孩子。他不可能忘记母亲和米兰一同出现时的样子,那才是他想要的孩子,他会是巴萨的帝王,他天生就是统治者,母亲爱他、器重他,那才是母亲爱着的孩子。
如果他会哭,克里斯一定会哭出来。母亲当然不想要他,现在他还杀了母亲最爱的孩子……
他忽然希望自己能哭出来。但眼泪在十岁生日的闹剧后再没出现过。还是孩子时,那么多次,他为母亲哭泣,然后有一天也是因为母亲,他再哭不出来了。
杀了我。他开始喃喃自语。杀了我。他甚至都不期待母亲会把出生后的自己留在身边,他清楚那不可能发生。他只想让母亲杀了他。他不想要出生,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在错乱的想象中,克里斯变成了十岁的自己。他大哭大笑着问母亲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干脆不要让他出生。你认为有人喜欢过着被抛弃的生活吗?从出生就被抛弃,你想要这样的人生吗?如果你不想,为什么要让我过这样的日子?我不介意你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这样的生活没有人想要,杀了我,现在就动手,没有人愿意这样活着。十岁的克里斯大笑着,泪水涌出眼眶。但梅西只是望着他,焦急又不知所措。看到他目光中的愧疚,克里斯更难受了。他哭着,求母亲原谅自己。他抱着母亲的腿,说让他带自己去巴萨。他不要做皇马人,他只想当母亲的孩子,他只要这一个身份。他不需要是皇子或亲王,他不要封号和封地,他什么都不要。
正在他哭着诉说时,梅西忽然不见了。克里斯站在十岁时那场惨烈战斗发生的小河旁。小马破碎的肢体被丢在地上,而母亲早已不见踪影。他想起来了,那天是自己的生日,他和一群叫他私生子的小孩打了一架。但母亲并没有出现。克里斯大笑起来,最初他只是抱着肚子,感觉好笑,但后来他笑得越来越厉害,眼泪从眼角渗出,最后他尖叫起来。母亲从来都不想要他,他从来都没承认过自己,甚至都不让自己称呼他“母亲”。这算是什么母亲,他什么时候想要你了。
大笑着,哭号着,十岁的克里斯筋疲力尽。他躺在地上,晕死过去。
“再换毛巾……去弄些冰块来。”
“用不用再吃一遍药?将军还在发烧……”
屋子里的人们还在说话。克里斯微微睁开眼,看见他们围着自己忙碌。停下,他叫道,快停下,不用管我,都出去。
但他一定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没人注意到他。克里斯全身火烧火燎。就这一次,给我想要的东西,就这一次。
他祈求着。让他死去,他什么都不想要。第二天清早他不想睁眼,不想面对长长的死亡名单,不想在会议上告诉马丁这一次他们如何杀人、皇马的将士又如何被人杀死,他不想再和将士们讨论战术,决定下一次如何与巴萨开战,如何布置埋伏和突袭,他不想再拿起剑,也再不想穿上盔甲。
死去的米兰出现在脑海中。他面庞干净,不留半点血污。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梦境中十岁的克里斯问道。你们没有关系,不要再想了,一共你和他也没说过几次话,你们根本算不上是兄弟。
他们不是吗?那一半相同的、梅西的血不是还在他身体里吗?米兰同样流淌着梅西的血,可他却死去了。自己遮住他的眼睛,将匕首插进他的心脏。那团血肉仿佛还在他手心跳动着。
“跟我到巴萨去。和我一起回巴萨。我会安排好一切。”
母亲的声音传来。
他同意。克里斯点头。在模糊的画面中跳上马,披上绣着梅西狮子家徽的斗篷和他一起去巴萨。他和梅西一起离开了,再不披上白袍为马德里作战,如此一来今天的一切都可以避免。
但他拒绝了母亲。他披上被剪下巴萨里衬的斗篷,穿着破旧的皇马白色战袍离开巴萨的军营。那晚的夜风还吹在他脸上,风在树木中刮过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
他做出了选择,拒绝母亲,与巴萨为敌,那么与巴萨开战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他、米兰、马代奥或者任何人的死亡在那时就已经注定了。
而自己会死在今天。他不介意在这时死去。
克里斯闭上眼,脑海中最后的画面里,他看见梅西从长毯上走来,他穿着帝王的红色装束,头戴王冠。正是他大婚时的模样。
克里斯挤在人群里,看着母亲越走越近。
他安心地睡着了。
守卫为马代奥拉开大厅厚重的木门,寒气扑面而来。越过米兰停放在房间中央的身体,马代奥一眼看到悲痛欲绝的母亲。他强忍着痛苦和身体上的不适,在米兰下葬前一直不肯去休息,整天整夜陪着他。
把米兰的尸身运回巴塞罗那并不实际,军队正在准备火化,里奥决定至少要把米兰的骨灰带回都城去。
军营中没有礼堂,也没有停尸房。米兰被安置在一处宽敞的大厅里。
马代奥走进房间,恍惚间还以为走进敌人的包围中。米兰的近卫队中还剩下四个人,另外十六个都是从马代奥身边调去的,所有人都身披白衣,为米兰守灵。米兰的六个侍从中有四个跟着他一起上了战场,在这一战中都死去了,另外两个还活着的为他清洗了身体,换上储君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