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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公元2207年,11月,东京。
这座城市的季节正在渐渐从金秋走进冷冬。街边树木的枝梢在连续数日秋雨的吹打中,叶子一天比一天稀疏,人们身上的衣物也在随着逐日降低的气温逐步加厚。打着伞、穿着各式大衣的行人在街上行走匆匆,厚实保暖的鞋底踩在路面的积水上溅开细碎的水花,
相形之下,人群外的少年只穿着双拖鞋的赤脚,就显得格外扎眼。
他缩着脖子站在街边的景观树下,大概是想躲雨,然而头顶这棵树几乎掉秃了的树冠显然并起不到什么遮挡的作用。他身上披的那件不太合季节的运动外套双肩已经被细雨濡透,冷风中不断打着冷战。
然而少年神色木然得却好像感觉不到冷般,即使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青。他仰着头,正专注地盯着对面的商业大厦外墙的大型广告显示屏,那上面正在播放一档午间科学节目,特邀专家正与主持人侃侃而谈时间跳跃的理论可能性。
他已经看了很久,苍白的脸上始终像扣了张面具般面无表情。直到专家盖棺定论,言之凿凿地说他相信未来30年里,人类会在时间跳跃的技术领域上取得重大突破,少年绷得平直的嘴角才突然扭曲了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他低声喃喃自语:“明明这项技术都已经实现好几年了好吗……”
没什么好继续看的了,少年转身沿着街道慢慢走去。已经快两天没有进食,街边商铺飘来食物的香气让他难受地佝起身子。他逆着人流方向漫无目的地前行,就像一道游离人间的影子,中途撞了一下别人都未被太多注意。
这时候会来找他麻烦的,也就只有本来就有仇怨的老熟人了。
“哟,隼人,这是打算去哪啊?”
一道小山似的影子挡住了少年的去路,头顶传来熟悉的令人嫌恶的声音。他抬起头,对方那颗鸡窝脑袋上又换了个颜色,品味真是越来越差了。他身后还跟着他那几个跟班,少年默数了下,一共是……六个人。
——这伙人是在他们学校附近常年游荡的小混混,像少年这种身形瘦小又不合群的学生正是他们的主要猎物,欺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人就好像永远不知餮足的吸血虫,除非狠狠拍死在掌心里,否则无法摆脱。
少年咬着牙死死盯着眼前人油光满面的脸,心里升起一股野兽般嗜血的冲动。
“干吗?还敢这么瞪着我?”为首的混混有些被少年尖锐的目光刺伤了。他不喜欢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于是理所当然地狠狠推了对方瘦削的肩膀一下,又扯住他的衣领提了起来,“怎么,欠钱不还你还有理了,混蛋?”
——所谓的欠钱不还就是指因为少年逃学几天,没有给他们交上“保护费”。
少年在心里冷笑。他们根本不知道他这几天经历过什么,他此时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可不只是为了御寒。与那些仿佛从童年最深处的噩梦里爬出来的怪物相比,这些混混外强中干的样子此时在他眼里简直是跳梁小丑。
少年在外套衣兜里握紧了拳头。他语气轻蔑而粗鲁地唤了一声:“喂。”
一直以为只会逆来顺受的对象竟这种反应,实在出乎混混们的意料。为首的还未回过神,突然,少年的拳头迎面狠狠砸了过来!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
为首的混混捂住被击中的左眼,浑身颤抖地像个虾子般佝偻起来。这反应过于严重了,以至于他身后的跟班们都被老大痛苦的样子吓住,连少年扭头逃跑都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老大移开了手,露出紧闭的左眼,内眼角渗出触目惊心的血迹——难怪身为打架老手却会被那样瘦弱的拳头打得叫声凄惨,对方竟在手里藏了武器。他愤怒地咆哮,“那小子居然敢动刀!混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少年远远听到身后传来的这句话,不禁好笑:他怎么可能有刀,击中对方的只是他夹在手指间的家钥匙而已。他听到那些混混已经大呼小叫地追过来,加快了脚步。
然而身体的疲惫和脚下并不适合奔跑的拖鞋注定他根本跑不出去多远。对方很快追了上来,他被逼进一条窄巷,终于无路可逃。
这是混混们惯用的狩猎手法——将目标带到僻静无人的角落,以多欺少,就像贪婪的鬣狗围捕猎物一样。他们包围住少年,把他推挤到墙上。
为首的老大还紧捂着左眼,看来这只眼睛一时半会是睁不开了。他率先一拳砸在少年的肚子上,紧接着胸口、下巴,嘴里发出兴奋的呼喝。少年在他连续的重击下身子软倒了下去,无力地靠坐在墙根下。他熟练地双手护住头,感到对方的鞋底踩在自己的手臂上,使劲碾了碾,“行啊,小隼人,学会打架了?”
随即鞋底松开,狠狠一脚踹了上来,“不是能打吗,起来接着打啊!”
刺耳的嘲笑声和叫骂声从头顶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雨点般的踢踹落在身上。少年麻木地承受着这些:毕竟他只是一个人,没受过任何格斗训练,是无法抵抗六个常年在街头打架斗殴的混混的。他等这些人撒气撒够了,自然就会离开;或者今天他们会更难缠些,因为他打伤了他们的老大。
想到这里,少年就想笑。他一边默默承受这些人施加给他的痛苦,一边在脑海里回味之前为首的混混那声凄厉的惨叫,觉得就算今天要遭到数倍于平日的折磨,也值了。
突然,对方扯住了他的头发,强迫他的脸从手臂中露出来,“喂,欠我们的钱呢?”
有人已经在他身上搜了起来,从他的外套衣兜里掏出一个零钱包,殷勤地向老大递了过去,“老大,钱在这呢!”
老大松开了少年,站起身,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他接过小弟递来的钱包,“呸”地啐了口唾沫,“这是个什么玩意,娘里娘气的。”
递来的钱包是个Q版人物大头的造型,圆滚滚胖乎乎的脸,黄头发绿眼睛,面瘫的小表情,戴着个白色兜帽,乍一看跟个白团子似的。这过于软萌的设计看起来的确不像一个少年人的喜好,更像是小女生会偏爱的东西。
“怎么这么恶心。”老大嫌弃地撇撇嘴,斜视趴在地上的少年,“你是个娘们吗?”
“哈哈哈说不定啊,老大,你看他长得细皮嫩肉真跟个女人似的。”小弟狗腿地附和。
老大打开钱包检查,里面除了一点零钱也没什么现金,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卡倒是有几张。他暂且把钱包收了起来,又踹了少年一脚,“你这品味还真是出乎我意料啊,楚楚动人的小隼人,要不要我在熟识的gay吧给你找份工作啊?不少欧吉桑可都喜欢你这型的。”
“还是说,这钱包是你偷来的吧?”
“知道是偷的,那能不能麻烦你把我的被被还给我呢?”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这时突然插了进来。
——犹如时间的机械突然卡进一粒沙子,转动的齿轮戛然而止。
众人的动作都在那一刻停滞了。混混们的视线交换,都在其他人眼中看到了惊疑,于是确定,自己并没有幻听。
他们齐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本以为不会有人经过的僻静小巷,不知何时多了道亭亭的身影。
粉白底垂枝樱纹的二尺袖,暗红渐变的行灯袴,搭配高跟的马丁靴。和服袖子外露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撑着一把浅青色的洋伞。伞沿压的略低,只露出尖尖的下颌和樱色的薄唇。
仿佛从大正时期走出来的大家闺秀,陌生的少女姿态乖巧地站在巷口,与小巷肮脏晦暗的环境过于格格不入。
——沙子喀的被崩出,链条恢复运作,齿轮继续喀锵喀锵向前转动。
“干吗干吗,什么被被?”老大粗声粗气地回应,向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们心领神会,走出两个人,装作漫不经心地向少女走去。
“就是你刚刚拿走的我的钱包。”少女还在耐心地解释,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逼近。
老大冷笑,心说看这装扮和傻乎乎不知死活的反应,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如果只是普通的过路人,撵跑就算了,但孤身的少女却能很自然地激起人的邪念。虽然看不清真面目,但那与和服极相称的瘦削柔弱的肩膀让他联想到枝头盈盈欲落的樱花,正适合在眼下这满地的雨水泥泞里碾蹂;还有那只握着伞的素白如玉的小手,真好看啊,真想攥在手里仔细地,用力地……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