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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鱼睁开眼发现自己盖着三条被子躺在陈玉楼床边的地铺上,安顿她的人貌似因虐待伤员心怀愧疚,往她被窝里塞了一堆软和枕头,轻飘飘仿佛在云端的质感愣是让孔鱼睡崴了脖子。她按着颈窝左右转动着坐直身体,举起用绷带缠了数十圈紧紧包扎的左手在眼前端详,心知自己在昏迷期间被伙伴们运回了攒馆,但为何她家先生也双脚一蹬、歇菜了呢?
陈玉楼相当安详地沉睡在石床上,嘴唇乌紫,面色微微发青,约摸是受惊的后遗症。房中阒寂无外人,见窗格映出的天色怕是入夜已深,孔鱼搂着棉被挡住半张脸凑近陈玉楼,做贼似的悄声唤他:“先生,是我孔鱼,您醒了么?喂,您——醒——了——么——”她忽然发现新大陆,指腹稀奇地摩挲陈玉楼唇上一抹隐约的胡茬。平时陈玉楼非常注重塑造自己风雅的形象,惺忪睡颜邋遢倦容等闲不让孔鱼瞥见,却不明白小姑娘其实不会讨厌他拼命藏着掖着的另一面。
孔鱼自言自语道:“先生长胡子啦——请先生安心休息,我去取刀具帮您修面。”迈出被褥堆时孔鱼不慎绊了一跤,索性倚着棉花山悠哉地四脚朝天穿鞋,她有的是法子使自己开心。门外黑压压摞着大几排人,擎蜡烛提茶壶搭毛巾的一应俱全,他们见孔鱼一声不吭就走出来、也不嚷嚷句“我是谁我在哪儿晚饭吃什么”提醒大家自己活了,有些手忙脚乱地站好队,齐刷刷三鞠躬大声喊:“多谢小鱼姑娘救命之恩!!!”
群盗嗓门特别大,孔鱼担心吵醒陈玉楼,做手势请他们安静。她搔着后脑勺赧然道:“哪、哪有,我没干什么,都是先生和搬山魁首的功劳,昆仑也功不可没。”带头的卸岭力士小胖黑就不乐意孔鱼谦虚,一句一顿地强调说:“若没小鱼姑娘的血,咱们死伤的弟兄,绝不止三四个,总把头也得带着大家伙儿玩命啦!”
“……咦?那先生是怎么昏倒的?”孔鱼疑惑道。群盗面面相觑,你一言我一语地告知孔鱼,当时他们轮流将她背上山崖后,谷渊起了茫茫白雾,压根儿看不见总把头的影子,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总把头突然骑着条数丈长短、背生六翅的大黑怪物,乘风飞了上来!那叫一个惊为天人、风华绝代!……遗憾的是总把头着陆姿势不对,活活把自己摔晕喽。
“……噢。”孔鱼喏喏,自觉错过了价值十个亿的精彩谈资,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先生大展身手之前晕。她沉重地叹了口气,说:“唉,阴差阳错呐……麻烦谁去通知下拐子哥吧,我继续看着先生。话说回来,你们怎么都不待在屋里?要是我没醒,先生想找人服侍,那多不方便。”
小胖黑一脸为难:“哎呀小鱼姑娘,男女毕竟有别,房里就您和总把头,我们横插一脚……才真叫‘不方便’。”不管孔鱼听没听懂小胖黑字里行间的暗示,她是不打算揪着这莫名其妙的话题不放了,拍拍手发号施令道:“散了散了,有事做事,别都搁门口杵着——黑哥,你能给我捎俩馒头和刀片吗?……馒头是我饿了,刀片拿来为先生修面。”
孔鱼多余的解释是因为小胖黑似乎有点怀疑她企图谋杀亲……咳谋财害命。方才他们交流的音量着实过响,陈玉楼醒得很不是时候,睁着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瞅顶棚,好像仍陷于腾云驾雾的奇妙回忆中无法自拔。孔鱼欠身喊:“先生。”推合门页欢欢喜喜地走上前,趴在床脚冲陈玉楼摇尾巴。
“先生,您身体有恙吗?先生,您想喝水吗?先生,您饿了吗?先生,待会我给您修面,您长胡子啦!先生,先生,先生,先生……”
“停停停,打住打住!——我快不认得‘先生’这两个字了。”陈玉楼一骨碌爬起来便弹孔鱼脑门,余光瞄及她粽子(字面意)似的爪,又不忍心弄痛她,只好通过慷慨激昂的言语树威。他袖着手,板着脸,德行活像他家奔八张的爹。“小鱼儿,长能耐了是吧?我说什么什么不听,是不是逼我把这个魁首的金交椅让给你坐啊?让给你坐我没意见,关键是你能服众吗?”
孔鱼兴高采烈地说:“能呀。”陈玉楼闻言眉一扬,眼一瞪,慌得小姑娘立马改口“不能不能这位置除了您和老太爷谁都占不稳”。陈玉楼满意地点了下头,叫地铺上打滚的孔鱼坐到自己身边来,托着她冰冷的手佯装平淡道:“还疼吗?跟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疼是不疼了,先生……我那时,是形势所迫。”孔鱼基本抗拒不了陈玉楼的温柔。很多时候明知自己在犯错,却由于这种悖逆的快感令人感觉是有血有肉地活着而一往无前地沉沦。她在名叫“陈玉楼”的水池里溺得太深。孔鱼偷偷握住陈玉楼的手掌——后者欲盖弥彰地调开视线,默许她逾矩——再度开口时,声线颤抖:“先生,我必须向您道歉……我太没用了,居然镇不住瓶山的五毒,不然咱们的弟兄可以一个都不死的……对不起,先生,对、对不起……”
陈玉楼等了一阵子,见小姑娘抿着嘴怯怯地观察自己脸色,后知后觉地反问:“你就为‘这件事’向我道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丫头的答案会有多扯淡,他并不指望孔鱼回答。一肚子邪火的陈玉楼猛地捶了下床榻,压抑着怒气哑声道:“带你回陈家庄那天我就跟你说了,我救你是出于同情,没想利用你!孔鱼你倒好,自个儿赶着糟践你自己是吧!?你就是我卸岭一员,不是工具!!!”
孔鱼被陈玉楼吼得脑子一片空白,刹那湿了眼眶——她怎么不是工具呢?她连人都算不上。像一条屡次被送往屠宰场仍然不长记性的傻狗子,舔着伤口发誓下回一定躲远点儿,再大的斗也一个人闯,但只要谁招招手摸摸头跟她示好,她能撒着欢儿拿心肝脾肺肾作回报。满怀一腔孤勇,在污浊人世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历经千万次背叛、失望濒临绝望的孔鱼最终遇到了陈玉楼,他或许……真的不一样。
“别,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拿你没辙。”以为是自己凶过头把孔鱼吓傻了,陈玉楼立刻放缓语气,抽完鞭子不忘塞颗糖甜口,然而鞭子抽的发梢,糖纸里包着金元宝。他拿指尖刮掉孔鱼眼角的泪花,使出浑身解数抚慰自家突然变娇气的小姑娘,语重心长道:“小鱼儿,地宫这事不怪你,谁成想前朝君主遗留的草药金石能把那些蜈蚣养得如此邪性?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也不许再说自己‘没用’。”
“好、好的,谢谢先生!”孔鱼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她明媚的笑靥像轮小太阳,极其努力地照在他心上。陈玉楼动容地揉了揉孔鱼脑袋,百感交集地思忖小鱼儿着实天真无——屁个天真无邪!她的下一句话暴露了她的真正心思,这一切都是逼他闭嘴的铺垫!——只听孔鱼眼珠一转,委婉地说道:“既然先生不怨我学艺不精,要不我们聊聊别的……譬如‘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问题?”
……行吧,就知道是套路,套路他也得硬着头皮往里钻,谁叫他和孔鱼八字还没一撇呢。陈玉楼冷笑一声,手肘靠着硬枕好整以暇地打量孔鱼,调侃道:“怎么,怕我霸占你宝贝,跟我耍心眼儿呐——啊,小鱼儿,我是那种欺凌女流之辈的败类吗?”
陈玉楼觉得孔鱼这丫头的脑回路堪称清奇:比命重要的内丹说给就给,给完竟然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要回去,整得跟她偷来的似的。难道他们孔家不仅擅长盗墓发丘,炼丹求药也是卓绝,人手一味丹头筑基,宛如菜市场批发?孔鱼说不得实话亦撒不了谎,翻来覆去笨嘴拙舌地分辩:“不是!先生很好,先生最好了!我刚刚在想,如果先生生我气,我就把它送给您作赔礼……呃,这不是我自己修炼出来的,所以先生不还也……也没有关系……”
藏不住事的孔鱼比一本翻开的书更好读懂,她纠结的表情分明写着“超有关系”,如芒在背一般完全坐不住。陈玉楼不逗她了,避免逗急眼小姑娘乌江自刎以死谢罪,不光交内丹还抵一条命,那赔了老婆的他上哪儿说理去?陈玉楼收敛笑意,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和态度道:“我该怎样还给你?”
孔鱼答得一本正经:“很简单——我只需要先生主动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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