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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楼被孔鱼真情实感的一番话噎得瞠目结舌，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转去跟红姑娘身边帮衬的苗裔少年闲谈。少年名叫“荣保咦晓”，年十三，会官话，面相透着一股赤子的憨直气，最好拿捏。他与红姑娘扳手腕连输三局，正暗自懊恼，陈玉楼笑着招招手道：“来，小兄弟，我跟你说啊——你要是和她比，不如挂一点彩头，有奖品，有动力，包你赢。”
交付昆仑摩勒售货的罗老歪惬意地窝在小竹椅里抽旱烟，斜眼旁观卸岭魁首循循诱骗懵懂孩童——陈玉楼舌灿莲花、机变无双，这九九八十一瓣紫金莲不仅妙彩纷呈，并且瓣儿与瓣儿不带重样，“问”字诀之下法惯来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荣保咦晓走到陈玉楼脚边蹲下，小声问他：“什么宝贝？”
“喏。”陈玉楼掏出那枚八思巴文虎头圆符牌，含笑任荣保咦晓端详。荣保咦晓相当嫌弃，撇着嘴说：“这算什么稀罕物件？我们寨子里好多人都有。”
陈玉楼心里咯噔一声，佯装漫不经心地追问：“也是这种花纹吗？在哪儿得到的？”荣保咦晓生养在与世隔绝的大山深处，胸无城府，哪想得到这是一伙瞄准墓葬而来的盗墓贼，自然老实作答。他说花纹差不多，是从附近瓶山上得来，他们寨子里的人上山采药，有时就能捡回几块。罗老歪试图和颜悦色，可他脸上那道蜈蚣似的伤疤只显得他狰狞如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修罗。罗老歪拎着荣保咦晓的耳朵问：“瓶山在哪？”
荣保咦晓吃痛但不敢挣扎，快速说道：“很远很远很远……特别远！那瓶山就像个倒了半截的瓶子，除了我们老熊岭是哪儿都看不到的奇景。听村里人说那瓶山里，还有个元代大将军的墓呢。”
坐实了山中有墓的消息，下一步就是拐个向导带路，他觉着这朴实少年就蛮不错。陈玉楼不动声色地继续诓道：“这瓶山听起来还挺有趣的。我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去逛逛有点可惜。”
应声虫罗老歪摇头晃脑地频频附和：“嗯，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去不得，去不得！”荣保咦晓打断陈玉楼、罗老歪二人的喟叹，煞有介事地说道，“那瓶山远远看一眼也就罢了，听我阿妈说，那里面的湘西尸王经常跑出来吃人！树林里还有不少妖怪，葬在那的尸体全部消失了，只留下衣服、器物之类的，邪门得很！”
陈玉楼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小兄弟，这世上哪儿来的什么尸王啊？都是些父母长辈吓唬顽皮猴孩的故事而已，我——”
“不是哦先生，尸王是真实存在的，我昔日随老祖宗下斗时有幸见过一回。”叼着木签上最后一颗糖葫芦的孔鱼突然出现，撩起藕荷色的长裙摆蹲在荣保咦晓对面，极顺溜地将话题扭向了诡秘莫测的民间传说，“相传最为凶狠的僵尸一共分为六级，白僵、黑僵、跳僵、飞僵、魃乃至尸王。尸王以僵尸之身超越神魔，多半栖息在绝阴之地，拥有成千上万年的道行，大罗金仙碰着了都得绕道走。如果瓶山之中真有这么个大能，我们必须去看看！否则下次尸王出世，指不定隔好两百年呢。”
“……”
陈玉楼抄起折扇就在孔鱼头顶敲了一下，力道重得小姑娘泪眼汪汪。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孔鱼发的丘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且多的是单枪匹马千里走单骑，她居然依旧迷信怪力乱神之事，怎么至今还没在地宫里被自己丰沛的想象力吓死？你说她信就信吧，谁给她的胆子大放厥词？神他妈“我昔日随老祖宗下斗时有幸见过一回”……露馅了、露馅了喂！而且这句话到处都有问题好吗！？
幸好荣保咦晓并不懂道上黑话，罗老歪也压根儿没搁心里去——后者仗着手丨枪在身有恃无恐，甚至妄想与臭名昭著的湘西尸王近距离对轰，比比看是它尖牙利爪厉害，还是他西洋火器凶悍。陈玉楼松了口气，悄悄瞪局促的孔鱼一眼，“你这丫头等我收拾你”，打圆场道：“那这样，小兄弟，我们只远远地看，危险的地方不去，你愿不愿意给我们当个向导？愿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筐的盐巴。”
由于老熊岭远离湖海、进出不便，当地最有价值的东西是盐，盐巴本身已成为一种最硬通的货币。陈玉楼许诺的一筐盐巴，行情好点足能换百来担大米，再加上罗老歪附赠的货物，这笔飞来巨款简直把荣保咦晓砸得晕头转向，小孩子根本把持不住！他不假思索，颔首答应。
“好小子！有前途！日后银元大洋短不了你！”罗老歪乐得直朝荣保咦晓喷烟。荣保咦晓呛得咳嗽几声，跟着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