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桃渚芳菲（11）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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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极尽刻薄之能事，姜尚以为杨戬必然恼羞成怒，谁知杨戬却忽而一笑：“师叔，你跑这么远来，就是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么？放心，来日若有喜讯，杨戬必定具酒款待天下英雄！只是此刻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您请自便。”
他刀裁斧劈般的侧颜柔软下来，恰如春风化雪，流泉得月——只要白珞不是圣使，姜尚就找不到理由带她走，那么杨戬便可以把白珞留在身边，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根本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
但姜尚却觉得受到了侮辱。
他在昆仑山上修道凡四十年，深知杨戬是众弟子中的翘楚，日后必当大任，所以几次试图结交，怎奈杨戬都不冷不热，心中早有不满。后来姜尚下山做了西岐的丞相，自上而下不论军民王侯，个个都对他礼重有嘉言听计从，而杨戬从天之骄子沦为三界鄙夷的弃徒，竟然还是这个臭脾气，一点都不肯给姜尚面子。
偏生元始天尊有令，一时还动不得他！
姜尚想着，眼神已经刻毒起来，连嗓音都阴测测的，听得人身上起栗儿：“别忙，咱们叔侄俩久别重逢，话还没叙完呢！据老夫所知，灵珠子生前直是你心头肉一般。为了她，你不惜叛下师门，背负骂名，自绝于同门道友，孤身漂泊三界九州，一心只顾寻找灵珠子的遗物，从未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日。如今你却因为这个姓白的丫头，不但忍辱含垢重投我玉虚门下，甘心与九幽兵马为敌，过后还恋栈不去……杨戬，你做这许多事，恐怕不能仅用简单的移情别恋来解释吧？”
最后一个字说完，杨戬尚且不动声色，但屋顶上的白珞却陡然紧张起来。
是了。这就是一直以来盘桓在她心中的疑问——自己究竟是哪里好，值得让杨戬花费这么多心思？
屋顶上的人屏住了呼吸，屋内的人却沉静如坚硬的磐石。
气氛安静得可怕。
姜尚像是一只按住了耗子的老猫，并不急着下口，而是慢慢绕着杨戬走了一周，这才冷笑道：“依着老夫猜测，那丫头身上许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比混天绫还重要，才会让你如此煞费心机……或许，和太乙师兄在金光洞搞的那档子不得见光的事有关？”
他终于撕下了伪装，字字如刀、刀刀见血。杨戬勃然变色，面容冷如玉雕，凌厉的唇线绷得死紧，像是在努力压抑着震惊和愤怒。
姜尚是如何得知的？
除了杨戬，太乙真人的谋划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就连金光洞的道童也不晓得内情，可姜尚却直接说了出来，显然是有人窥知了机密。
是哪里出了纰漏呢？
他这里苦苦思索，却不知屋顶上的白珞更受煎熬，姜尚的话犹如在她头顶响起一道旱天惊雷，直震得双耳嗡嗡作响。
一颗心在胸中狂跳，白珞瞪大了双眼，直直盯着下方面无表情的杨戬。
他为什么不否认？
是不想否认，还是不能否认？抑或姜尚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的？
杨戬留下来，真的是为了不可告人的图谋？
可白珞越是期待杨戬的回答，杨戬就越是沉默，这沉默似有千钧之重，压在白珞的心上，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脱。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狗蛋的手，直到他疼得哼了一声，方才猛地松开。
“谁？”
杨戬听见响动，屈指轻弹，一道金光直奔屋顶而来，正打在掀开的瓦片处。狗蛋应声而落，被他一个箭步接住，错愕道：“怎么是你？”
“我……哎呦！”狗蛋紧闭着的眼睛张开，骨碌碌一转，朝目瞪口呆的姜尚做个鬼脸，嬉笑道，“原来西岐的丞相就长这个样儿啊，一个鼻子俩眼睛，脑门上的皱纹跟柏爷爷也差不多少嘛！无聊，真无聊……回见吧您哪！”
瞅杨戬不备，狗蛋一个鲤鱼打挺从他怀里蹦下地，撒腿就跑，岂料还没到门口，就被杨戬拎住脖领子，直接提了起来。
“杨，杨大哥，我真的是来看姜丞相的，下次不敢了！你信我，你信……”
“我信你才有鬼！”
杨戬就手拍了他的小屁股一下，有意无意往屋顶看了一眼。
就在狗蛋战战兢兢，以为杨戬要上去把白珞也揪下来的时候，却听那人笑道：“姜师叔，这是桃渚谷里有名的小混球，专门偷鸡摸狗，不想今日冒犯了师叔……我且将他带下去好好管教，来日必到西岐，专程向师叔赔罪。”
“哎！”
姜尚气得面如金纸。他铺垫了许久，好容易拿住杨戬的短处，只等最后一击，却不想无端被一个小把戏搅了局，恨不能立时便打杀了他。但桃渚谷已成了杨戬的地盘，手下兵士又不是他的对手，况且时下人多眼杂，已经不宜再纠缠下去。
姜尚想了想也无法，只得怒道：“人来！牵我的四不像，咱们回打道回府！”
一声令下，中军官推门而入，面上却现出几分尴尬：“呃，丞相，四不像它，它只怕暂时走不了……”
“什么？”
姜尚怒目而视，吓得那中军官一缩脖子，嗫嚅道：“丞相，您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杨戬不明所以，还是狗蛋趴在他肩头，小声笑道：“那几个兵士方才狗仗人势，到处吆喝说要把我们全村带到西岐去当奴隶。我气不过，偷偷溜进去，在四不像的鞍桥下洒了一把露凝果的粉末——那东西止血最好，但要是涂在没受伤的肌肤上，包它像生了浑身的跳蚤，奇痒难耐！”
正说着，只听门口一声长嘶，那四不像四足顿地，受了惊的马儿似的不住踢踏，几个兵士用尽全力也拉它不住，惹得村民们纷纷出来，看笑话似的围了一圈。
狗蛋得意洋洋，还要再说，却被杨戬止住，朝姜尚笑道：“我忘了同师叔讲，这里每到日落之时，瘴气丛生，寻常人没有真气护体，待不了两个时辰就会头晕目眩、背生芒刺，若耽搁久了，恐怕还有性命之忧，只是想不到连师叔的四不像也不能幸免，真是有辱神兽之名。”
这么厉害么？
西岐的兵士们彼此对视，都是半信半疑。
冷不防狗蛋“噌”的跳出来，一本正经道：“你们不知道吧，我们谷口那碑上‘有去无回’四个小字，就是你们西岐的樵夫刻下的！那年他误入我们谷里，迷路转不出去，差点死在山上，还是我送他出去的呢。”
兵士们纷纷点头，看看状似疯魔的四不像，早已是信了。
姜尚却满心不然，刚要反驳，只听方才那中军官小心翼翼道：“丞相，太阳眼看落山了，咱们还是快走吧，万一……”
“走走走，没有四不像，你亲自背老夫赶路不成？”姜尚大怒，抬手便给了那中军官一个耳光，“一群饭桶，连个坐骑都照顾不了，安敢饶舌！”
中军官被他打得晕头转向，又不敢辩，委委屈屈的，几乎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西岐人马进退两难，村民们乐得看笑话，便七嘴八舌的指摘。杨戬却并不为之所动，上前极潇洒的朝兵士们团团一揖：“各位兄弟，其实丞相宅心仁厚，原本不忍你们被瘴气所累，怎奈这畜生不省事罢了。如今杨某却有个法子，可帮你们速速离去，免为所伤，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快说快说！只要有效，我们照办！”兵士们巴不得早走，也不顾姜尚脸色，竟异口同声的答应了下来。
杨戬点头，右手掐了个指诀，一个纵身腾空而起，在四不像背上拍了一拍。说也奇怪，这一掌下去，那四不像竟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浑身颤抖，“扑通”倒在了地上，毫无知觉。
姜尚目瞪口呆：“你，你将四不像怎么样了？”
“师叔放心。”杨戬微笑，不易察觉的拂落了手上晶亮的细粉，“四不像只是暂时昏睡过去了，您叫几个人抬着它，一路走回西岐就是。”
“抬？这四不像如此沉重，你叫我们如何抬得动？”姜尚抖着手，指着杨戬的鼻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那狗蛋却甚机灵，趁他语塞，双掌一拍，向村民招呼：“谁家有家什，借给姜丞相用用，他老人家必有重赏！”
村民“哄”的四散，各自回家，有的拿绳子，有的抽门栓，七手八脚将四不像捆成了个待宰的猪猡模样，丢给了西岐人马。
杨戬立在空场中，遥遥望着姜尚的队伍在夕阳中走远，直到最后一杆旌旗消失，这才转身。
“嘻嘻，这回那老头儿可叫咱们气的不轻——他走的时候啊，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都能开颜料铺了。”狗蛋捧腹大笑。
“小鬼灵精。”杨戬捏捏他的小脸蛋。
“我当然精了！”狗蛋摸出一小锭金子，放在嘴边咬了咬，“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因为捉弄人而拿赏钱呢！”
他说得兴高采烈，杨戬却没有答话。
山巅上万里金霞，云浸落晖，光影的尽头，有个单薄袅娜的女孩子正静静望着这边。
“阿珞！”杨戬脱口唤道。
日暮苍然，他看不清白珞面上神色，居然没来由的忐忑起来。
她听到了多少，是不是已经起了疑心？亦或是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发难？
杨戬的心思纷乱，白珞却宛然一笑，温柔又平和：“二哥，这是你第一次叫我‘阿珞’。”
她缓缓走过来，挽住杨戬的手臂：“我做了醉鱼，又备了酒，咱们回去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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